“殿下不可如此偏颇,臣也有结党的嫌疑。”李诚提醒了一句,今天不少人出来怼长孙一党,所以李诚也不能撇干净嫌疑的。
“那不一样,君子党而不群!”李治很随意的一挥手,李诚见状皱眉,厉声呵斥:“太子殿下,你不能感情用事。怀着美好目标的君子,结党去做一件事情,很可能造成的巨大危害。”
“这……”李治愣住了,李诚很少如此严厉,在他身上总能感觉道温暖。
面对李诚严厉的目光,李治缓缓后退一步,正儿八经的抱手行礼:“请师傅教我。”
“客观,身为太子,不论看任何事情,都必须客观。我说过,事物有其两面性。一件事情有利的一面,就一定有不利的一面。抛开赵国公的用心,他对于京城周边的作坊野蛮无序的生长提出质疑,这点就是好的。”
“啊……”李治惊呆了,没想到李诚的用心在这个节点上。“这……弟子愚昧。”
李治诚心受教,李诚也不吝赐教:“这些作坊,朝廷没有专门的管理机构,其规模大小,人员状况,产出多少,一无所知。小的说,这里面的税收去哪了?往大里说,这里面是否藏污纳垢?是否存在草菅人命等骇人听闻的事情呢?”
“殿下,千万不要小看人的贪欲,在足够的利益面前,不乏铤而走险之辈。”
“那些反对赵国公的人,他们或许有自己的意图,又或许有共同的利益。谁敢保证,这些人不会勾结在一起,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朋党?作为臣子,可以有私心,但是私心需要国家利益让路的时候,作为君主绝对不能容忍,必须做出反击。”
“身为太子,可以不用去发现问题,更不用亲自解决问题,但一定要学会从一堆建议之中,发现问题,并找到能够解决问题的那个人。国家事情很多,但是大方向是不会有太多变化的,至少短时间内是不会有太多变化。”
“指望朝野之内人人都是纯臣是不现实,说的不好听一点,一个纯臣都没有。但只要臣子没有把个人和家族的利益放在国家利益之上,有私心甚至有党,都不是不能容忍的。”
李诚很少长篇大论,但是今天不得不说,李治还是太年轻了一点,个人行为很容易被情感所支配。如果他不是太子,一点问题都没有,但他偏偏是太子,所以感情用事就不是好习惯。李诚还是很想把李治教导好的。
“殿下不嫌弃臣聒噪,听了这么久臣的唠叨,臣感激不尽。然则臣还是要最后强调一点,没有人是一直正确的,即便是圣人,也会犯错。臣不敢自比圣人,只希望殿下不要因为与臣之间的关系,影响到殿下对朝政的看法。”
李治一直保持恭敬的态度,认真的点头道:“弟子受教!”
也不说什么谢谢的话,可以说今天李诚的表现,让李治坚定了内心的一些观点。师傅或许是有私心的,但是他不会为了私心,伤害到孤的利益。即便是别人攻击他,也不影响师傅客观理性的心态,他会从别人的攻讦之中,找到一些潜在的问题。
长孙无忌的本意,大概就是想攻击师傅,只是没有料到,如今的长安周边,工坊众多。甚至都没想到,长孙家也因为他的攻击被波及了。真是人算不如天算。
退朝路上的长孙无忌颇为还没回过神来,今天的乱战来的太突然了。他是可以去求见李世民,但是这个时候去求见,他说的任何话都没有说服力。最好的办法,就是以静制动。先搞清楚家里的那些事情,免得被人捏了把柄。
李诚婉拒了东宫的留饭,回到家中进了书房,关上门一个人在里面发呆。
今天的事情不简单,根源在李二,或者说是李世民乐意看见的局面。
第五百九十六章 惜身
第五百九十六章 惜身
那可是凌烟阁上第一人长孙无忌,面对来自他的进攻,李诚不敢有半点马虎。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了,这些都是必须背负的,除非他甘于平庸,在这盛世苟且一生。
李二的心思还是两个字“平衡”,尽管他意识到今天的朝会不正常,最终还是没有明确的表态。即便李诚抛出了“党争”这么严峻的话题!
如果有可能,李诚非常愿意和长孙无忌合作,共同打造一个巅峰大唐。最终选择是归隐还是远走海外,都不是太重要的问题。
现实是长孙无忌的性格决定了他不可能和李诚合作,这就很讨厌了。李诚从崭露头角至今,不知道有多少机会可以合作,长孙无忌始终没有伸出友谊的手。甚至李诚被“逼”远走的过程中,长孙无忌居功至伟。
李诚一点都不喜欢这种勾心斗角的生活方式,但是没法子,李二就没打算放过他。从这点看来,长孙无忌还是很了解李世民的。深知皇帝不可能接受他和李诚亲密合作。所以才摆出一个对立的姿态,最初是姿态,慢慢的演变成为了对垒。
接下来的几年,如何应对?李二进入暮年后,男性的功能日渐丧失,性格出现了一些扭曲。不然也做不出推倒魏征墓碑的事情。现在因为辽东大获全胜,魏征的墓碑也没恢复。凌烟阁有没有魏征的名字,还未可知呢。
也不知道李二怎么想的,名字公布的过程一点都不干脆。这样一个李世民真的很难琢磨。思来想去,李诚还是决定隐忍,在朝堂之上尽量不要表态。耐心的熬死李二再说。
不过有件事情,李诚还是决定要做的,吩咐准备纸笔,写了一份奏折。啥内容呢,给魏征翻案的奏折。这份奏折李诚没走正常途径,而是准备悄悄送到李世民的案前。
结党争斗是不可能的,李世民对于党争肯定是有警惕的。必要的斗争也不能少,不然李世民没戏看,多疑的性格会让他生出别的想法。
大朝会之后的小朝会,李世民又留下李诚,没有别的大臣时李诚才掏出奏折:“陛下,臣有奏本。”
李世民露出狐疑的表情,这可不是正常渠道,说明李诚是不想被别人知道的。再者,李诚是有蜜奏权利的,只是他一直没用。这肯定不算是密奏,因为不是通过内侍转呈不说,太子李治还在一边看着呢。
最终李世民立刻展开奏折看了起来,三两下就看完了奏折,抬头冷眼看着李诚:“你就这么希望朕惩罚你,把你贬出长安么?”
李治听了脸色巨变,李诚倒是很淡然的躬身抱手:“陛下登基以来,励精图治,才有这鲜花似锦,烈火烹油的大唐盛世。臣真的不希望,后人诟病陛下无人君之雅量。”
李治很想看奏折,又没那个胆子。看着老爹黑着一张脸,劝又不敢,不劝有不安心。真的给李诚踢出长安,李治第一个能哭出来。
李世民阴沉着脸,久久不语,似乎一场暴风雨在酝酿。李诚表里如一,一点都不带惊慌的。这份奏折,如果李世民不在朝会后留下李诚,就不会在私下场合出现,李诚会等待下一次大朝会拿出来。
“这份奏折,不该这个时候拿出来。”李世民的脸色渐渐的恢复常态。
“臣无它意,惜身尔。”李诚给出一个极为坦荡的答案,李世民听了噗嗤一声乐了,抬手指了李诚几下:“竖子,欺朕年老昏聩耶?”
“陛下圣明!”这次是真心实意的。
“自成不以权某为人臣之本,朕心甚慰。”李世民叹息了一声,朝廷里的臣子们,都喜欢搞权某那一套,李世民又不是不知道。甚至从登基那天起,就一直跟他们斗来着。
李诚不搞权某那一套,立刻显得不一样了。怎么想的就怎么说,不欺君。李世民哪里晓得,面前这个他认为“不欺君”的臣子,才是大唐最大的骗子。
当然这一次,李诚真的没有欺君,他的所作所为,出发点就是“惜身”二字。一大家子人呢,让李诚为了一己之利,连带家人一起冒险,这种事情李诚是做不出来了。
“朕还要辛苦自成一趟,去见魏征的家人。”李世民叹息一声,心里算是想明白了。
李诚笑道:“陛下知过能改,国之大幸,臣之大幸。然则此事不该臣出面。”
李世民听了露出温和的笑容:“那该谁去?”李诚笑了笑,看了李治一眼。
李治紧张的浑身微微一颤,心道:师傅果然时刻惦记着弟子好处。
李世民也是微微一怔,盯着李诚看了好几秒才悠悠道:“自成以诚待朕,诚者自成也。”
李诚躬身抱手:“凌烟阁上当有郑国公一席之地,即便臣不上奏,陛下也会自省翻转。”
李世民点头笑道:“自成不用自谦,该你的就是你的。朕即便能幡然醒悟,也不会这么快。凌烟阁上群英汇聚,朕迟早会想起玄成倒是不假。”
李治想说话,李世民却先开口又道:“太子不用着急,且看看自成是怎么做的。今后不求每个臣子都像自成这般,但求心思能放在为国谋事之上即可。”
“儿子记下了。”李治答应下来,李诚后退两步躬身抱手:“陛下何必如此?”
这是对李诚的最高评价,他必须做出谦虚的姿态。李世民却笑道:“自成,辛苦你陪太子走一趟吧。太子,记得告诉玄成的家人,是自成私下劝谏,才有朕悔改之举。”
李诚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了,李世民这个皇帝,说真的除了杀哥宰递霸占弟媳,这几件事情与传统儒家的道德要求相去甚远之外,真的挑不出太大的毛病了。
在李诚看来,霸占弟媳这个事情确实有点过了,不过想到李世民身上有鲜卑血统,还是皇帝,也就不好较真了。说的难听一点,他是明着做。不像《四库全书》那位,那位才叫狠呢,删改史书都不叫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