钱谷子嘿嘿的笑道:“不若去城东的酒肆里,胡姬伺酒,看对眼了,抱上楼也就一吊钱。”
李诚颇为心动,一想到外面风雪交加,还是歇了这个念头。口袋里没几个钱去糟蹋,还是留着吧。得想法子挣钱啊,不然这接下来这三个吃货,能很快的吃穷四个人这点家当。
有什么来钱快,拿出来不会太亏本的方法呢?真的要去说书么?
“千层饼,真好吃哩。”牛二贵真是个吃货,躺在炕上,还在回味。李诚大腿一拍,妥了,办法有了。“这几日,可有军务?”李诚坐起问一句,三人连连摇头,牛大贵道:“这场雪看着明日才能停,吐谷浑养的牛羊可算是要了命。开春了,才有工夫。且等吧,必有一战。”
这年月的游牧民族就是这样,冬天遭了雪灾,就得到汉人的地面来抢,不然就得闹饥荒。
“平时不用操练么?”李诚又问一句,牛大贵笑道:“斥候营自然是要操练的,要等正月过了。这会,猫冬养膘正当其时。”
“那行,今天下雪就这样了,待会出去一趟,找个木匠。”李诚从炕上起来,为了生活更加便利,顶风冒雪的事情也要去做。牛大贵起身道:“那中,某领大郎去就是。”
李诚摇摇头:“病刚好,你就别出门了。让钱谷子辛苦一趟就成。”
风已经停了,雪却还在下,漫天落下如同一片一片鹅毛。
斗笠蓑衣穿戴整齐,看着被雪笼罩的天地,缩了缩脖子,李诚吐出一口气:“这鬼地方!”
没曾想钱谷子后面还跟着一个牛二贵,李诚回头诧异的看着他,这小子笑嘻嘻:“帮忙,人多好办事。”李诚当真了,钱谷子在前面带路,三人一道,出了军营没多远。钱谷子在一家矮墙外面砸门:“杜海,开门。”
里头出来个四五十岁的汉子,瘸腿走路一拐一拐,开了门便骂:“疯癫了?偌大的雪还出门。某可没有好酒招待你。”钱谷子笑嘻嘻的进去,李诚和牛二贵也跟进屋子。
这屋子也是土坯房,屋顶要高许多,没那么压抑。里面屋子里出来一个走路罗圈腿的女人,领着个孩子上前见礼:“钱叔叔,牛叔叔,这位叔叔怎么称呼?”
钱谷子笑道:“这位可不得了……。”李诚上前一步,打断钱谷子的介绍:“李诚,字自成。大冷天的打扰了!实在是要打几个物件,等着过年急用。”
杜海拱手笑道:“原来是李家郎君,杜某有理了。这是某的婆姨。”杜海听到李诚的关中腔,心理上就带着一种亲近感。
李诚也不废话,拿出一张画好的图纸递给他:“桌子,凳子,结构很简单,也不求太精细,凑合能用就行了,年前能打出来么?”杜海看了一眼便笑道:“家里有现成的木料,样子有点怪,急活,糙一点,差不多两个时辰就能打出来就能打出来。”
李诚一琢磨,四个小时就能打好,倒也算是快的。正想着呢,杜海转身拿出两大块榫卯拼接好的木板,笑道:“这是准备做两张案的板子,拼一起就能用。”
李诚放心了,难怪他说料是现成的。桌子这东西,最麻烦的就是桌面。
“那好,钱谷子,先把工钱和料钱付了,二贵,去买点酒肉来,一边喝一边等。”李诚一阵吩咐,钱谷子笑嘻嘻的上前,拿出钱袋子买单。牛二贵要钱,钱谷子抬手打掉他的手,低声道:“一起去,少不了你的。”
说着对李诚拱手道:“大郎且稍待,某与二贵去去便回。”
李诚也没在意,两人掀起帘子,出门去了。
第十二章 除夕
李诚实在不想回军营里那个低矮的土坯房,哪怕有火炕也不喜欢那种压抑。
等待是无聊的,杜海在李诚面前是个闷葫芦,他婆姨端来一碗水又进去了。
屋子里很安静,只有杜海用凿子发出的嘟嘟嘟的声音,李诚坐在马扎上,看了一会就无趣的扭头,看着院子里的落雪。早晨起来,院子里的雪清理过,现在又积了一层。
大约过了半个时辰(一个小时),李诚站起来看看外面,街上有零星的行人在走动,这个天出来走动,绝大多数都是为生存所迫吧?
“这两个家伙,怎么去那么久?”李诚忍不住吐槽的时候,杜海悠悠的在身后说话:“瓦窑里快活去了,看辰光也差不多该回来了。”
“啥?”李诚一脸的懵逼,这两货居然跑去大宝剑了?
杜海笑笑,口中说话,手上不停:“战场的厮杀汉,生死边上走一圈回来,酒不能不喝,瓦窑不能不去。那些女人也都是苦命人,吐谷浑寇边,父母或家里的男人死了,无以为生。朝廷倒是有规矩,让她们再嫁人,可不是还得等着么。”
正说着呢,钱谷子和牛二贵回来了,一前一后,一个抱着酒坛子,一个拎着包好的菜。这俩货一脸的满足,脸上挂着淫笑,李诚见了也不生气。刚才杜海说了,刀口舔血的日子,成年累月的,人的精神压力很大。
“去这么久,这顿酒二位就别喝了。”李诚可以不生气,但不能不教训一下这俩。
“嘿嘿嘿,这不怪二贵,是我,看见瓦窑的门前站的婆姨,心里就跟猫挠似得。”钱谷子放下酒坛子,一个劲的作揖说软话。
李诚摆摆手:“我没生气,只是觉得你们要去瓦窑,可以跟我明说。好歹让我知道你们干啥去了,免得我在这里担心。鄯州城巴掌大的地方,遇见仇家的可能性很大吧?二位,是不是这个理?”
钱谷子和牛二贵低下了头,李诚这是关心他们,怕他们吃亏呢。
“行了,都坐下吧,菜都凉了。”李诚没多说,招呼两人围着案台坐下。
杜海招呼婆姨出来,弄了个火炉热酒,下酒菜是肉干,用刀子割了,慢慢的咀嚼。
这顿酒李诚没怎么喝,倒是邀请杜海一起喝了几杯,一番闲聊下来才知道,杜海的媳妇是段志玄进兵草原时抓回来的。那一战,杜海从马背上摔下来腿断了。这女人被带回来,死活要跟着他。草原上的规矩,女人也是战利品。这女人跟了杜海,倒也不亏。杜海有手艺在身,大唐的生活水准要远远高于草原上。
喝了几杯酒,杜海又继续忙碌,婆姨在一旁帮忙递个工具什么的。这女人床上床下都是吃苦耐劳,缺点是不会说关中的话,杜海一点一点的教呢。杜海也是蓝田人,在此戍边,受伤了也不愿意一个人回去。说是等着其他兄弟一起,不管死的活的,一起回家。
因为赶工,桌子椅子就面上刨了,其他部分很简陋,外面都没刨,用手摸糙的慌。
前前后后忙活了三个多小时,一张桌子,四张长凳就算完工了。李诚看看天色,招呼钱谷子和牛大贵回去。两人弄了两根棍子,桌子凳子绑一起,抬着回去了。
李诚没着急回去,而是又下了四把椅子的订单,图样画好递给杜海:“这次不着急,慢慢做。”杜海接过图样,看着拱手深深作揖:“多谢大郎赏口饭吃。”
“这算个甚,简单的很,是个木匠看到样子都会做。等回到关中,我们再好好喝一杯。届时还得麻烦你。”李诚虚抬一手,算是扶起杜海。微微拱手:“告辞。”
杜海目送李诚离开,心头一股暖意在流淌。他是瘸了,但不需要同情。他不在兵营里呆着,出来做木匠挣钱,就是这个意思。李诚这个人一看就不简单,对他却丝毫没有看不起的意思,就像是寻常的朋友一般对待。
殊不知,李诚是个现代人的草根灵魂,对待任何人都不会有高人一等的自觉。
“大郎这心思怎么长的?便宜了杜瘸子!”牛大贵围着桌子板凳转悠一圈,感慨一句。
“家里有了炉灶,回头去把粮食领回来,想吃啥自己做。”李诚打死都不愿意再吃火头军做的饭了。牛大贵笑道:“这好办,只是这样花销就大了。”
钱谷子笑道:“公钱还有三十贯,省点花熬到开春不难。正月一过,就得整顿刀兵。”
李诚想起来了,贞观十年春,李靖作为大总管,率部征伐吐谷浑,闰四月,李宗道首战告捷,五月里在乌海追上了伏允并击败之,后续的作战还有一段,唐军打到了且末(今新疆)。期间各种艰苦,看看这几位,想不参战都难了。接下来要好好准备,为这一仗能活下来。
“回头我的马也卖一匹,整治些家伙,不然到了草原上,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。尽量准备的充分一点,有备无患。”李诚做出了决定,三人都愣住了,看着李诚不说话。
李诚见状笑道:“看甚么?一个炕上睡的兄弟,你们去厮杀,我留下来有意思么?”
三人一起笑了,眼睛里多了几分激动,也没客气,各自转身去了,没一会三人都拿个袋子往桌子上倒,哗啦啦的作响,全是各自藏的私房钱。
牛大贵嘿嘿的笑道:“都拿起,好吃好喝先过一段,开春打起来,只要不死都能发财。”
李诚坐在炕上,笑着不说话。怎么准备的打仗的事情,他们比自己有经验。带来的几样种子都可以保存这带回去,唯一要解决的事情,就是那几个番薯。这东西开春就得种下去,既然带来就不能糟蹋了。怎么办呢?想了一会,李诚有了主意。
晚饭是面疙瘩汤,高汤打底,加点葱姜,一人一大碗,吃的稀里哗啦。李诚分外的怀念酱油和醋,感觉生活就算再好,却了这两种东西,也就缺了好些滋味。